有人說:高爾夫球運動最奇特之處,就是你先要學曉不談高爾夫球!這說法其實就是我們廣東人說得粗鄙一點的——「講就天下無敵,做就無能為力」——另一版本。
對!喜愛高爾夫球的人,尤其是初哥們,他們枯燥的生命中,突然享受到這樂趣無窮的衝擊,都會有種莫名的衝動,在友儕間大談高爾夫球起來,熱忱者更會馬上帶好友知己到高爾夫球專門店,買鞋買手套買球桿,到練習場權充教練,硬要老友一嚐高爾夫球滋味不可!
我也曾經過這個階段:凡老友都迫他們打高爾夫球,不打高爾夫球的便疏遠了。慢慢變成身邊的老友全是球友,又添上在球場中認識新友。聚首一堂,口邊的話題全是有關高爾夫球的,不打球的朋友在旁無從插口。有位朋友太太,跟著丈夫聽我們高談闊論高爾夫球三個月,聽到滾瓜爛熟,自己從未打過球卻可以混在球友中搭上兩嘴。後來她怎也要抽時間學這運動,覺得不懂打也要聽很不值,不如親自「下海」,有成績再繼續跟你們那些大男人舌劍唇鎗。
高爾夫球真奇怪,初學時很想從嘴巴講出來,這是抒發的一種。而且沒有什麼心理包袱,反正是初學,打得不好是應份,說錯了也責可旁貸,直話直說,怕什麼不好意思。後來技術好了點,反而有所保留。例如很多球例,處境應變和技巧等,還未能徹底領會;對一些基本常識一知半解,怕講錯了貽笑大方。即使人家請教你也不敢說,因為自己懂得愈多,方知不足,不敢胡亂猜測。球技這事兒是個人的,很多時沒有絕對的錯或對,一切以當時環境而定。不敢亂替別人作主張。尤其見過一位朋友,他說:「上次就是聽錯你一句話,累我花了一萬元到美國學球,才勉強改回來!」什麼?我對他說過些什麼?他字字珠璣的憶述著:「那次你明明叫我打完球時眼睛要盯著球,不能跟球走,我的教練說我的肩膊轉不過來,就是頸太緊,頸太緊就是眼球不敢跟頭轉,頭不轉肩也不能轉。現在好不辛苦才矯正過來啊!」
我這真是言者無意,聽者有心啊!愛他變成害了他!
給這朋友臭罵一番後,我以後那敢「教」人打球。有時迫於無奈,朋友一定要我看看他們的揮桿犯了什麼錯,我已習慣每句說話都一定加上「好像」這兩個字——「我看不太清楚,好像是……」、「原諒我,我真是看不出來!」——我再不敢斬釘截鐵地作出結論性的批評。事實上,高爾夫球的技術一直在演變,五、六十年代的揮桿和現今的已很不同。
球打得好了更不敢事先張揚,人家問你的差點,每人都是支吾以對。為怕是自己的水準保持不了,打球有高低潮,還是謙遜一點好的。球打得愈好,話說得愈少,不是他不想說:而是說出來沒人能分享他的歡悅或分擔他的苦惱。始終,高爾夫球是一項很個人的運動,喜與樂,也是很私人的。心中的說話,留在心中說了便算罷!
今天遇到位新球友,他打球八個月,他對高爾夫球狂熱非常,有關高球一切書籍、雜誌、錄像帶都看,到世上每處地方都找高球教練指導,他說:「我打球的目的,就是即使我將來打不過職業球手,說話也要像職業球手!」
我說:「職業球手是很少說話的,除非他們接受訪問,或者轉當教練。但兩種情況,他們都是要收錢的。」
他說:「對!現在你在寫這些文章,為的不是賺錢嗎?」
我說:「你也對,因為我的球打不好,所以要靠寫高爾夫球來騙些稿費嘛!」
但話亦得說回來,若然每人只管打高爾夫球卻不談高爾夫球,這運動怎會蓬勃起來?我曾經向一位多年老友質問:「為什麼你打了十多年球,又是什麼高球鄉村俱樂部的會員,你總沒有嘗試把我帶進高爾夫球世界。當我上了癮之後,亦沒有主動指導我一下,這算是朋友嗎?」
他說:「首先,我相信高爾夫球絕對是個人的取向,是一項可以改變你下半世生活方式的運動。我不是神,我不想像神般引領你進入這條不歸路。我承認我是自私,不敢負上這心理包袱。你是要打高爾夫球的自然會找到朋友帶你入門,用不著我。第二,我的球打得不好。大部份人的錯覺是打了十年球一定比初學者好。事實上,我們的經驗也許比你多,但球技不一定是比你好,所以我不教人打球,講也不敢多講,怕講多錯多。」
「那分享一下你的經驗也可以嗎?」我仍是想他講。
「經驗是要靠體驗。打一記好球需要正確的判斷,正確的判斷來自經驗,經驗卻來自壞的體驗。你多打球,經驗自然多。每個人都是這樣,路只是這一條,高爾夫球的路從沒捷徑!」
聽這朋友一席話,頓然感觸起來。唉!路是這麼長,而且是漫無終點。我們一眾業餘高爾夫球愛好者,拼命的抽取工餘所有時間,共度時艱,一起歇力地走著這條崎嶇球路,為的是什麼?原來我們全都是享受著這個千變萬化,喜怒哀樂的過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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